面試一週過後，我正式到公司去上班。我的公司位在烏丸五条的大樓中，僅僅是30人上下的小型網路公司，我負責對台灣市場行銷公司的旅遊產品，寫企劃案、寫文案、做美編、聯絡媒體、客服回覆等都一個人包辦。雖然我當初應徵的是觀光客服的工作，但面試時西川先生發現了我過去是做行銷企劃的，也會一點美編技能，所以就變成工具人什麼都做的狀況。雖然我其實是個領800圓鐘點的打工妹，但因為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，還有張屬於自己的辦公桌，感覺好像又回到辦公室小資女的時光。

• 禮儀之邦

我在台灣的時候，在電梯裡碰到不認識的人多半沒有理睬對方。但第一天在日本上班，就遇到了不同樓層的陌生歐吉桑打招呼道早安！我原本在電梯裡發呆，突然被搭話還嚇了一跳整個口齒不清。（笑）

• 自助投零食販賣機

台灣的公司有的會提供一些免費零食、咖啡等，當作員工福利。在日本打工的公司雖然也有一個小小的零食櫃，卻是要錢的！由零食大廠固力果公司出品的「辦公室零食陳列櫃」（Office Glico），想吃零食請從上面的「青蛙投幣孔」投下100日幣，然後自己選擇想吃的零嘴。旁邊一的架子專賣加班族的好朋友——泡麵，一碗150日幣。

• 週五的圓陣例會

每週五晚間六點是全公司的集會時間，所有的正式職員圍成一個圈，一個一個輪流報告本週進度。有人仰著頭大聲報告，有人則是低著頭聲細如蚊（是不是沒做好工作啊？）。共同的開頭是：「我是負責某業務的某某某，本週的工作進度是⋯⋯」，然後共同的結尾則是：「未來也請大家多多指教！」第一次看到時我完全嚇到，肅穆的氣氛跟讓人倍感壓力的說話方式，彷彿像是批判大會一般，讓我擔心是不是自己也要過去報告，幸好西川先生叫我坐在原位就好，才鬆了一口氣。現在想起來，其實真的是一個很恐怖的「儀式」，希望我一輩子不用經歷這樣的洗禮。

• 加班文化

表訂的下班時間是六點，但除了領時薪的打工妹如我，從來沒人會六點走，正式職員的下班時間通常是八點，就像日劇的刻板印象一般，我的公司也有很重的加班文化。在日本下班的時候要說：「辛苦了！」（お疲れ様でした！）每當我一邊說著辛苦了，一邊穿過其他還在奮戰的人時總是會有點罪惡感。

• 辭職也是一種學習

其實我在這家公司的上班生活並不快樂，除了因為所有企劃都要獨自一人進行而感到不安之外，我的上司與同僚都是中年男性，而且是最難融入的京都人，再加上語言的隔閡，實在很難加入他們的話題。而午餐的社交場合，我老是覺得外食太貴而自帶便當，因此在公司總是孤零零的，沒辦法與任何人變熟，這樣的情況讓我糾結許久。

不過，最重要的是在上班兩個月後我領到的不是薪水單，而是一張「請求書」（請款單），我才發覺事有蹊蹺，經過詢問後才知道我的合約並非「僱用契約」，而是「委託契約」。也就是說，原來我不是「隸屬公司的工讀生」，而是「外包業務的人員」，所以包含最低時薪等的工作內容不會受到日本法規保障。這時我才恍然大悟，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。

我拿著與公司簽的合約書回去Hello Work找園村小姐求救，她說這樣的作法不是Hello Work所允許的，只是我已經簽了合約書，他們於法有據。我回想起當時簽約的情形，一式兩份的合約書，上面盡是艱難的法律日文，西川先生及負責人事的中島小姐坐在我的面前四隻眼睛緊盯著我，讓我備感壓力，只來得及確認了比較重要的幾點事項，便糊裏糊塗草草簽了字、蓋了章。我感到後悔莫及，怨恨自己的愚昧與天真。

園村小姐說，下次再有要簽合約的場合，一定要請對方先等等，把合約書帶過來Hello Work確認都沒問題之後才能簽下去。她問我是不是想離開這家公司，她可以以監督機關的名義要求公司改正作法，甚至介紹了律師事務所給我。

我想了想，決定離開這家公司。但因為我不想完全跟公司翻臉，我打算先自己辭職，如果遇到困難再請Hello Work介入協助。我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我的上司西川先生，感謝他與公司的照顧，並掰了個理由跟他說我想要辭職。果不其然，隔天上班馬上是會議室慰留約談，連我很怕的、更上層的大主管也來了。與當初面試時同樣的會議室，心情上卻截然不同，當時想著到底該怎麼進入這家公司，現在卻拼命想離開。我心想著還有Hello Work做靠山，很堅決地向他們表達自己要辭職的意願，不管對方說什麼都用很誠懇的態度回答：「非常對不起。」

最後我們約定好要再多做一個月，把手頭上的工作進行到一個進度。出了會議室，我如釋重負，只是接下來一個月的上班時間會更加難熬——除非必要，公司裡已經沒有任何人想搭理我了。工作到最後一天，把幾個月來的工作內容都彙整起來，交給西川先生。「真的非常謝謝一直以來的照顧，辛苦了！」我由衷地說，踏著有點雀躍的腳步離開了公司，再也沒接近過那棟大樓，結束了短暫的日本上班體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