哲學之道，位在京都市北邊，白川疏水旁的沿水小徑，起於若王子神社終於銀閣寺。據說，明治期的京都學派哲學家·西田幾多郎愛好在此散步沉思，故以此名之。這大概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行銷包裝，如此一個起名，便讓這條平凡的近水細道飄了幾分哲思氣味，風景看起來也變得更深刻了。



待在京都的期間，我曾經三度完走哲學之道。每次都是從銀閣寺側出發，因為這樣是下坡路，而四周景致從喧鬧到寂寥，值得細細玩味。


春天是哲學之道的季節，白川疏水沿岸植滿了關雪櫻花，春櫻時節怒放的粉紅隧道被譽為哲學之道最美的風景。只可惜我無緣春天，最後一次探訪哲學之道，是十一月初秋，去年的紅葉季來得晚，沿途仍然蒼鬱蔥蘢，只能從地上的枯黃的落葉中覓得一些秋天詩意。後來我覺得，初秋才是最適合哲學之道散步的季節，春天太熱鬧嘈雜、夏天燠熱冬天又太寒冷，唯有淡淡寧靜的初秋才顯得出京都獨有的日常韻味，才是哲學之道的散步樂趣。

這裡是琵琶湖疏水的分支·白川小水圳，圳裡水淺，落葉沉浮在透明色的水中，生命力旺盛的雜草沿著石岸爬行，頭頂上的櫻花樹正在儲蓄能量等待他們的季節。我蹲在岸上細看，幾隻漆黑的鯉魚在水中清涼泅游，每一片魚鱗都反射著陽光。

• 換氧深呼吸

從刻有哲學之道字樣的石碑開始，我的深呼吸之旅。天氣異常晴朗——我記憶中的京都大多是這種燦爛好天氣，初秋正午時分的哲學之道人煙稀少，大夥兒都忙著吃中飯避暑，路面安靜，石頭鋪成的道路上只有枝葉的影子悄悄移動著。日文中有一個詞「木漏れ日」，指的是陽光穿過葉片縫隙灑落的點點光影。雖然秋天的枝頭有點光禿，但仍然不減光影的迷人。

在進入哲學之道的林蔭不久，首先迎接我的是哲學之道的名物——釣魚熊親子。不知是否是附近店家放的熊寶寶親子，不分春夏秋冬，總是坐在水岸邊垂釣，等待一干觀光客上鉤。再往前些步子，大紅色的旗子排排站，後方是一間可愛的小寺——幸福地藏，忍不住上前買了一個繪馬，繪馬上的小地藏笑容滿面，真的讓人感到洋溢著滿滿的幸福。

釣魚的熊寶寶親子

幸福地藏

哲學之道沿途時常會被特色小店吸引目光——「風之館」懸掛著多彩的和紙球工藝品，形成一個和風的小宇宙、木雕工房「童心彫房」以童趣的刀法，雕刻出一系列純真的孩童及地藏像、「忘我亭」的和雜貨一向是觀光客的人氣商品，下手買了個具有京都感的口金包掛在胸前當錢包使用。這些小店並不是緊緊相鄰湊成一個熱鬧的商業區，它們很富有節奏感地零星散落在河岸兩側，彼此間留著給人呼吸的距離，這是哲學之道專屬的悠閒愜意。

童心彫房

• 西田幾多郎與哲學之道

約莫在哲學之道中心的位置，佇立著一個不起眼的石碑，俗稱西田幾多郎歌碑。


哲學家西田幾多郎自從任教於京都大學以來，到離職為止都住在學校附近，離哲學之道仍有一段距離，但西田卻選擇了這裡作為他思索的小徑。在西田的那個年代，這邊只不過是琵琶湖疏水旁長了點草、便於管理而設置的小路，還不是個觀光名所，橋本關雪夫婦也還沒在這種植櫻花。西田卻仍然喜歡這裡，一邊散步一邊思索，開創融合東西方哲學體系的西田哲學，最後留下數篇著作、一門學派、與一條染著哲思氣息的小道。

「人は人 吾はわれ也 とにかくに 吾行く道を 吾は行くなり」
他是他，吾是吾。心之所道，吾往也。

歌碑是後人設置的，以茲紀念這位京都的哲學大家。這首詩歌是西田晚年所吟詠，勉勵大家不要在意他人目光，堅持自我道路的一句。我在心底默念了一次，為了尋找方向感而離開台灣、來到京都，站在哲學之道上的我，找到了自己的路了嗎？疏水道中肥大的鯉魚低淺地游著，沒有告訴我答案。

• 遺世而獨立的法然院

從西田幾多郎歌碑處轉彎，渡過洗心橋，往前走一段上坡路，兩旁均是蓊鬱參天的樹林，漸漸遠離哲學之道的道標，頗有雲深不知處的遺世之感。終於前方出現了我思思念念的茅葺山門，法然院到了。


初秋的法然院仍然是翠綠色的，門前的楓葉絲毫都沒有轉紅的跡象，一點點都沒有。陽光透過葉片間隙灑在石敷參道上，灑在棕色的茅葺屋頂上，風吹來的時候枝葉輕顫，光影也隨著晃動。這個時節的法然院訪客不多，大家都默契地緊閉雙唇，生怕破壞了這份禪意幽靜。腳下苔草漫生，整個院子好像被世人忘卻一般，怡然自得地生長著。境內有一石缸，爬滿了經年累月的青苔，竹子敲下落下的水滴在石缸裡漣漪成獨自的宇宙，如果我悟性再高一些，八成可以在這裡參透出永恆真諦吧。

• 中場休息

紅色的咖啡小店「POMME Cafe」由一對老夫妻經營，大大的窗台放滿了手做糕點。我每天早上都會收看的電視節目、關西電視台「よ〜いどん」曾經介紹過的蘋果肉桂蛋糕，一小片只要200日幣，適合作為哲學之道的中場休息。

POMME Cafe

再往前一點，京都知名的吸油面紙品牌「YOJIYA」在這也有開設店舖及咖啡店。非常正統的日式建築，帶有一個自己的和式庭園，坐在落地玻璃窗前享受著楓紅美景喫茶，是其他家YOJIYA Cafe無法獲得的樂趣，因此這裡總是大排長龍。

YOJIYA Cafe

YOJIYA店外的公共電話亭，是傳說中的「戀愛電話亭」。仔細一看，電話亭上有一對老公公與老婆婆，傳說他們是在不遠處的櫻橋上相遇的愛侶，如果使用這具公共電話播給喜歡的人就能獲得幸福。日本總是有許多這樣有趣的傳說故事，讓行旅途中更增添不少風味。

• 老鼠鎮座的大豐神社

喜愛日本文化的人大概都知道神社前總是會有一對「狛犬」雄赳赳氣昂昂地守在門口。狛犬是神社的神使，形貌與其說是狗，不如說比較接近石獅子，祂們面對面坐著，右邊張嘴的是「阿」、左邊閉口的是「哞」，具有降妖除魔、守護神社的功用。少數的神社擁有專屬自己的神使動物，例如最有名的稻荷神社是狐狸、春日神社是鹿，哲學之道上的小神社「大豐神社」則是擁有全日本獨一無二的「狛鼠」，在本殿前方一對可愛的老鼠抱著水玉及書卷，討喜的模樣在網路上累積了不小的人氣。

由一對鼠兒坐鎮的大豐神社

• 貓咪小車

在哲學之道終點的若王子神社前有台神奇的貓咪小車——這是一輛歇業喫茶店的廢棄四輪小車，它有著紅綠相間的帳篷屋頂、可愛的車身造型、大大的車輪子，讓人聯想到馬戲團的把戲，有段時間我在心底默默把這地方稱作「貓咪馬戲團」。小車上掛著「今天休業」的牌子，但我從來沒看過它營業，一旁「喫茶店若王子」鐵牌子早已經生鏽不堪。後來我才知道這家喫茶店已經歇業多年，如今，這個小車已經成為野貓的遊樂場，不是在旁邊的矮牆上互相掐架，就是在車內或鮮豔的車頂上睡覺（仔細看，車內還有軟軟的椅墊呢！）。我身邊的老奶奶拿著一包飼料，吸引了貓咪們的注意力，紛紛前來撒嬌討食物吃。老奶奶像是每日任務般發完糧，拍拍手便走了，後頭還跟著一隻黑白貓在咪咪叫。這些貓兒們顯然過得相當恣意，享受著附近住戶及各地貓奴的進貢，成為另一個哲學之道上的景點。



一隻黃貓湊過來蹭我的腳，我伸手摸摸牠，正想拿出相機拍照紀念時牠又忽然跑得老遠，我只好摸摸鼻子放下相機，決定跟這些捉摸不定的小可愛說再見，到若王子神社參拜結束今天的散步。

熊野若王子神社

無人販賣的架子

苦瓜50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