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和的憂鬱

2:17 AM


也許會搬離的永和,撰文以茲紀念。



畢業後我住永和。

永和地區房租便宜,只要過了橋就是公館,緊鄰台北市區,是許多學生的便宜居所,對於剛畢業需要便宜租賃處的我來說就剛好住下了。

我住的地方位於頂溪捷運站一號出口,我們都叫作「洞裡面」。只要這麼說,當地人聽到會先一愣,然後恍然大悟地笑出來。——頂溪捷運站一號出口的共構高樓之間特別留下了一條進出用的通道,一個如同洞穴般的隧道,隧道外是永和的最熱鬧的地區,隧道內則是另外一個世界。頂溪菜市場就位於洞裡面,我就住在頂溪菜市場裡面。



正如同所有住在菜市場裡的人一般,我每天早上都是在叫賣聲與魚腥味中醒來。頂溪菜市場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當地菜市,鄰近地區的婆婆媽媽們一早來報到,帶著當天晚餐的新鮮魚菜回家,偶爾帶點甜點,像是我家樓下的炸包子兩個五十元。


永和人——也許只有「洞裡面」才這樣也說不定,但這附近的貓咪幾乎都是「半野放」狀態的。洞裡面到處都可以看到貓咪走來走去,我剛來的時候也以為這些是流浪貓,住久了才發現,這些貓咪其實都是住戶的貓,只是時常在外頭跑跳。

有段時間我很熱衷於餵貓。轉角排骨酥湯家的「小熊」(明明是貓咪卻要叫小熊)不久前還是小小貓,現在雖然長大了但圓圓大眼還是很可愛。肉店的「大小姐」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大的一隻貓了,她在機車坐墊上面時簡直是座小山。巷子裡的「大黃」是貪吃鬼、「小黃」對人愛理不理、「虎皮」喜歡撒嬌蹭人,他們會輪流坐在屋樑或是車頂上,特別是小黃很喜歡抓機車的坐墊。市場裡的「大白」只要有人餵就會跟人回家。素食店的花貓偶爾才會出來。很久以前,我家樓下的人家新養了小貓「咪咪」,我們時常用鑰匙敲擊鐵門框,發出清脆的聲響,咪咪會興沖沖地跑過來,一躍掛在門上,睜著渾圓的大眼好奇地與我們對望幾秒,然後又掉下去。自從樓下人家裝了新的鐵門後再也沒看過咪咪了。


雖然貓佔大多數,但偶爾還是會看見狗的蹤跡。像是我家隔壁菜販的老黃狗「阿泰」,一年到頭都待在髒亂的家門外,不只全身髒兮兮,還充滿腫瘤傷疤,大部份的時候都在睡覺,有時睡在樓梯口常常會被人踩到。每次看到阿泰我總是有些於心不忍,可憐的老黃狗阿泰。



根據我的觀察,頂溪周遭唯一的書店就只有我家旁邊、小有名氣的獨立書店「小小書房」。(原本竹林路上有一家金石堂的,結果倒了。說來金石堂也都差不多倒光了吧。)小小書房時常會舉辦各種讀書會、導讀課程等,本身也有出版書籍。有次,我曾經在這看過李雲顥的詩集《河與童》,很喜歡其中的一首失戀詩「有天打給你」:

「你最近怎樣?」
亮燈的還有
落地直角淋浴拉門
這段日子某個人
其實還在我內心洗澡

戀戀不忘,後幾天決心再閱讀一次,再次踏入小小書房的門扉。那天晚上剛好有新書發表會的模樣,小小書房的座位區都是人,我翻開書的時後,主講人說:「謝謝大家來聆聽今天的發表。」我並不以為意,繼續默讀詩句。直到我踏出書店,不經意地瞟一眼門口的小黑板,上面寫著「李雲顥《河與童》發表會」。內心頓時有種扼腕的惆悵。




抬頭望去,洞裡面的電線纏繞著天空。我想也許所有的住宅區的天空都是這副德性,我曾經住過的東京大久保地區也是這樣纏得亂七八糟。我時常這樣地看著四分五裂的天空,覺得很憂鬱。









每天、每天都有非常多的人來頂溪,雖然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為了菜市場而來,但總之人們來來去去。絕大部份都是老人。本來這邊就是老人社區嘛,也許這就是我永遠無法真的融入這個地方的緣故。髒亂嘈雜的環境、空氣中總飄著腐敗的酸臭味、放眼望去都是老人與外傭看護、沒落的韓國街、衰敗的氣氛。



外側的高樓與洞裡面的矮房子。洞裡面清一色都是這樣的老舊平房,與其說是鄉下傳統的美好,不如說是濃濃的「廢墟」感,連幼兒園前的彩色電動車都鋪上了一層灰塵,無敵鐵金剛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。




我住永和一年多,對這裡的感情一直都很複雜。當然「洞裡面」並不代表整個永和,但是是我記憶中永和的樣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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